罗志远，1999年出生，目前就读于西北大学创意写作专业，获硕士学位。
离我父亲家只剩下两站路了。 向车窗外望去，正在下雨。 晚上九点，公交车缓缓停在斑马线前。
妈妈站在我旁边，头发蓬松，一手拿着车圈，一手拎着一大袋脏衣服。 我面前是一位老人，正在仰着头喝着矿泉水。 座位很滑，屁股一直往下滑，双腿叉开，座位下面有一滩水，还有几个不知名乘客扔的烟头。
雨下得很大，轰隆隆的声音很大，红绿灯隐藏在朦胧的雨雾之中。 也许是因为手臂累了，所以妈妈换了一只手。 人群推着她，距离很远。 她用尽全身力气往后挤，一直看向我的方向。
“小南，周末作业赶紧写完，妈妈洗完衣服，我们就可以尽快回去了。” 妈妈说。
我默默地点点头。 我小时候住在奶奶家，没有洗衣机。 妈妈洗不了床单和厚外套，只好等到周五晚上才拿回来洗。 红灯结束前，司机打开雨刷器，附近乘客一阵骚动。 我把头微微向右转，雨水打湿了窗户，玻璃上的脸瘦削苍白，完全映照出一张十一岁男孩的脸。 这张脸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
我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一串串水珠滑落下来，打湿了镜中人的头发和太阳穴。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 头发又短又干又多刺，就像卷曲的刺猬的刺。 上周理发后，脖子上残留了一些头发，很痒，妈妈就帮我吹脖子后面。 她抱怨为什么我的头发长得这么快。 我每个月洗、剪、吹干二十或三十次，这是浪费钱。 我忘记了我当时说了什么，或者我根本什么也没说。 自从到了奶奶家，我的话就渐渐少了。
这些年，奶奶经常劝母亲慧珍多回去。 小南毕竟还年轻，那才是你的家。
后来，每逢周五学校放假，我和妈妈都会回去一次，周末放假后再回来。 今天出发前一小时，妈妈弯腰收拾脏衣服，时不时地看看电视上的天气预报。 明明说是阴天，不能走多远，可雨却不知不觉地下了起来。 步行回去，等雨停再出发怎么样？ 我看着妈妈，雨水浸湿了我们的头发，我等待她做出选择。 妈妈愣在了原地，稍稍犹豫了一下，嘴巴张开又闭上，做了几个嘴巴的形状。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不想回头，我不想回去。 然后别回头，我们走吧。
屁股微凉，下车前想依靠体温把裤子吹干。 母亲正在向外张望，也许是在等待红灯过去。
“阿姨，请坐。”
一个看上去和我年纪相仿，坐在老弱病残孕妇专用座位上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对妈妈说道。
母亲的身体微微僵硬，显然很疲惫，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她大概没想到，短短几年的时间，她就渐渐成为了一个被视为需要让座的人。
两站之间的路程并不长。 到了第一站，老人下了车，接替的是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 他的手腕力量很强，和我父亲一样强壮。 他站起来，用力一拉，车窗就彻底关上了。
车外如同在河上划船，车内潮湿，空气沉闷，让人感觉透不过气来。 我真想拉着妈妈的袖子告诉她我的鞋子刚刚湿了。 她的额头抵着吊环，脸上呼吸缓慢，闭着眼睛专心致志。 我的小手偷偷垂下，把袖口收了回来。
我们终于下车了。
妈妈拉着我的手，绕过站台和后面的花坛，慢慢地向前走。 前方是一片漆黑的黑暗，下着细雨。 到家之前，我们要经过一条地下通道，一座立交桥，还有一个大市场。 最后，我们绕了两圈。 穿过另一条地下通道后，我们就会看到一大片建筑群。 最深处就是我的家。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道路两旁，千惠超市已经关门，罗莎蛋糕的玻璃门紧锁，鳞次栉比的店铺中，沙县小吃的灯光还亮着。 老板下巴上留着一些胡须，穿着白色的围脖。 他站在锅炉前，看到一个年轻人双手插在口袋里等着。 老板娘坐在后面的桌子旁，双手裹着塑料袋，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面团，把馄饨一颗一颗地扔进了大盆里。
“你想吃什么？” 老板回头问道。
妈妈握着我冰冷的小手，看了看墙上贴的价目表，小心翼翼地靠着桌凳内侧坐下。 我们点了一碗馄饨，妈妈看着我吃。 她曾在一家化学试剂厂的生产线上工作。 下岗后，年纪大了，她在当地一家私营公司找到了一份清洁工的工作。 她每天主要负责会议室和走廊的清洁工作。 偌大的三层楼里只有她一个人，工资才两千多块钱。 最幸运的一次，是她在清理沙发座的时候，在缝隙里发现了一张老板不要的购物卡，拿了回来。 查了一下，她可以买200块钱的东西。 有时，企业送来的一些塑料水瓶和报纸，装进麻袋就能卖到十几块钱，也算是外快了。
和母亲搬走前后两年，父亲没有很长时间在家住。 有时我每个月回去四次，却一次也见不到他。
“跟你妈解决了，就别回来了。” 我父亲喝醉酒回来时总是这么说。
吃完馄饨，我放下勺子，背上书包，看着妈妈。 妈妈双手托着下巴，一副发呆的样子。
“完成的？”
母亲回过神来，看了看碗，又把碗往前挪了挪。 雨声渐渐大了，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外面没有人。 她小心翼翼地加了两勺酸萝卜，拌上一些面汤，双手捧着碗，当着自己的面喝了下去。 老板正在擦玻璃，将抹布来来回回地擦洗。
前面的路上有雾气升腾，当我们出来时，雨声变得更小了。 老板有一把旧的不需要的伞，可以打开或关闭，上面有几个洞，就给了我们。 我们撑着伞，慢慢地走进雨中。 地下通道入口处，不少人正在避雨。 还有一个乞丐，在地上铺了席子和被子，躺下睡觉。 再走几步就是立交桥。 桥下是火车轨道，两边树木茂密。 火车轰鸣声传来，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灯火闪烁，不见踪影。 这次入住。
妈妈领着我站在人群后面，前面有几个高个子，视线被挡住了。 她握着我的手，踮起脚尖看着什么。
我还记得，很小的时候，爸爸在操场排队的时候，就会这样握着我的手，抬起脖子，眺望远方。 摩天轮在天空中缓缓旋转，灯光亮起，一切都像童话故事一样。
天桥上，风很大，空气阴冷潮湿。 桥上散落着粉笔画，大部分已经褪色。 竖起的铁丝网被风吹得生锈、摇摇欲坠。 透过网格往下看，视野漆黑得仿佛没有底，黑色的铁轨一直延伸到远方。 月亮出来了。
妈妈什么也没说，逆风径直走去。 两边的行人都匆匆忙忙，有的撞着，有的看看，有的擦肩而过。 雨伞合不拢，被风吹得向后倒去。 我后退了两三步，几乎失去了控制。 妈妈手上的包大概很沉，指关节嘎吱作响。 我这一周攒下来的衣服和裤子里，还有几件外套。 我想如果我父亲在这里就好了。
“小南，你回来帮妈妈收拾一下，你擦液晶电视的背面和屏幕，我去打扫厨房，换被子。” 妈妈说。
那台电视是我父亲在工厂时买的。 当时，他与送货的卡车司机握手，并表示辛苦了。 然后转身上了卡车，把装着液晶电视的纸箱取下来，一路蹬到了六楼。 他的脸没有红，他的心没有跳动，我和妈妈在后面。 给他鼓励。 后来他被解雇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支付账单。 当他打开手机时，屏幕上布满了雪花。
路灯忽明忽灭，细雨微斜，夜蛾在灯光中飞舞。 我努力举起双臂，让雨伞能够到达妈妈的头顶。 妈妈的头发湿漉漉的，雨水顺着她的脸滑落，她眨着眼睛。 走出立交桥，我们就快到下一个地点了，离家又近了一步。
起初有点模糊，市场的灯光在雨中若隐若现，就像海市蜃楼，但当我们走近时，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有人在摆摊，大喊大叫。 狭窄的区域里，撑起了一把巨大的雨伞，挥手烤着一把羊肉串。 油烟冒出来。 有一个店主卖卤菜。 柜台上排列着肉类和蔬菜。 当有人来买时，他取出一点放在秤杆上称重。 塑料大棚下，一些零散的顾客正在吃面汤，老板盘腿坐在凳子上抽烟休息。 我和妈妈在人群中走来走去。 妈妈低着头走得很快，也许是怕被认出来。 早些年我们在这里吃过太多次了，尤其是肉丝面。 附近有个小老板，经常过来坐在我们对面。 当父亲在的时候，两个人就会在餐桌上摔跤，每次都是父亲获胜。
继续往前走，有一个很大的药店。 旁边的包子店已经关门了。 药房里一半的灯都灭了。 电视上正在播放一部过去的古装电影。 一个男人在柜台前打瞌睡。 前面的路塌陷了，可能是因为施工，留下了很多水坑。 我和妈妈看着地面，踮起脚尖，努力走在附近商店的台阶上，一点一点避开波光粼粼的水面。
地上有塑料袋在跑，夜雨覆盖了一切。 左边，菜市场就在眼前，所有的灯都灭了，像一张漆黑的大嘴。 再走几步，路过一家早餐店，只剩下一个摊位了。 周围的几块木板都被雨水浸湿了，旁边的空垃圾桶里也装满了水。 这是我父亲以前买早餐的地方。 店主是一对情侣，相视一笑。 他们一大早就起床煮面条、烧水。 然后丈夫做蛋糕，妻子收钱。 鸡蛋饼和豆浆是给我的。 我妈妈喜欢吃红豆沙包和红烧蛋。 天冷了，他回到家就放下早餐，烧了一壶热水，打湿毛巾，把脸盆端到我面前，脸被热气融化了。
前方的夜色茫茫，道路崎岖不平。 我和妈妈继续前行，撑着雨伞，尽量遮住我们能遮住的东西。 半个肩膀都湿了，全身都在颤抖。 我的书包也湿了。 这是一个黑色的宽肩带书包。 我是在工厂年会上抽奖得来的。 里面还有成堆的湿笔记本。 草稿笔记本混在练习本里。 我用它们来做计算。 对于问题和绘图。
两侧爬满爬山虎的建筑物在某个时候被拆除了。 上次没注意，现在一切都成了废墟。 拐角处，水果店门口坐着一位阿姨，戴着厚毡帽，袖子还着，在凉棚下吃着瓜子，时不时地看我们一眼。 女儿坐在她身边，鼻子上架着一副新的黑框眼镜，在灯下看书。 这是我们通常购买柑橘的地方。 我以前分不清橘子和橙子的区别。 我一直以为这个橙子就是橙子。 当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握着父亲的手，抬起头说橙子很好吃。 父亲一手拿着塑料袋，另一只手摸着我的头。 他笑了笑，折下一块塞进我嘴里。 对面的便利超市曾经是一家诊所。 门口放着几把儿童摇椅，鸦雀无声。 如果孩子不往里面放硬币，它就永远不会启动。
父亲下岗的第二年，他在外面打了半年修水管的工。 哪里有工作，他就去哪里，然后乘坐最后一班长途汽车回来。 妈妈每天晚上都会留下一些食物，然后就早早的睡觉了。 他在客厅做饭，没有开灯。 他转身背对卧室，耸了耸肩。 晚上我起床去厕所，从后面蹑手蹑脚地从我身边走过。 他的身体微微僵硬，但没有回头。 吃完晚饭，他还得洗碗。 当他结束时，大概已经十一点或十二点了。 然后我就睡觉了，第二天六点就出去找工作，修水管。
冬天是干活最多的时候，很多人的水管都被冻裂了。 他忙个不停，几天几夜都回不来。 依稀记得有一个冬天，那是除夕夜，我家的水管坏了。 没有水可以煮饭。 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但没有人接听。 我妈妈不得不戴上橡胶手套自己修理。 水管爆裂，她浑身被雨水淋湿。 全身都是水。 我抱着球走进去，妈妈茫然地转过身来。 水溅到了我的手背上，冰凉刺骨。 那一年，我八岁。
路上安静而荒凉。 左边是挂着铁锁的空楼，还有一个露天台球厅，四个角落里摆着四张桌子，没有球。 遮阳篷下，灯泡晃来晃去。 右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后面是铁丝网，地上是碎石，中间隐藏着一段铁轨，在雨夜里闪烁着微弱的寒光。
我慢慢地向前走，听见雨打树叶的声音。 一两根折断的树枝落在伞上，停顿了一下，然后掉到了地上。 这一带种植的桂花树大多是桂花树，秋天可以闻到桂花的香味。 爸爸有一次带我去摇树枝，花雨纷纷落下，遮住了我们的肩膀。 下一个地下通道很快就会到达。 顺着它走下去，再上几步，我家所在的建筑群就在眼前了。
“小心路况，回家先洗漱一下，今晚我们早点睡吧。” 妈妈轻声说道。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很疲惫。 记得有一次，父亲赚了点钱后，被老同事一扫而光，她安慰的声音也是那么轻柔。
妈妈慢慢地抬起脚。 每爬上一个台阶，她的心里似乎都在思考着什么。 我在她面前绕了一圈，测量了台阶之间的距离。 每一步都很小。 我等到身体稳定下来，才站稳。 上。 我屏住呼吸，压低声音，听着自己的心跳。 我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四。 小时候，我和一群小女孩学过跳格，我也是这样数的。 那是一片巨大的平地，女孩们用粉笔画了方格，就好像地上铺了一张格子被子。 他们踮起脚尖，拍手，大笑，拉我的翻领。 后来，很多年轻的家庭都搬走了，女孩们也消失了，只剩下我一家人。
没有水管修的日子里，父亲和几个以前的工人就到楼下的棋牌室打牌。 殴打持续了一整天，当我母亲和他说话时，他沉默不语。 吃晚饭的时候，我走过去拉他的袖子。 烟雾很浓，非常令人窒息。 他平静地坐着，盘着腿，眯着眼睛看着手里的牌，喊着“快点，快点”，然后让我先回家。
建筑物慢慢映入眼帘，很多都是歪歪扭扭的。 一楼的墙壁上，刻着一个巨大的“拆迁”字样。 抬头一看，各家阳台上的晾衣架都在风中摇曳，没有一件衣服。 几十栋房子一片漆黑，远处，我抬头就能看到自己的阳台。 顶层和上周一样，一片漆黑。 电线杆和路灯并排矗立，像两个瘦弱的士兵，一高一矮。 路灯闪烁、闪烁。 我们利用这昏暗的灯光探路，没有滑倒。
我们楼前几米处，一楼一侧的棋牌室门关着，外面摆着一张户外沙发。 它是长方形的，外面的红色皮革都磨掉了，露出里面的棉花和弹簧。 细雨如雾，覆盖了整个沙发。 我想起了父亲睡过几年的家里的沙发。
分床睡是我妈妈建议的。 父亲对着镜子擦了擦脸，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剃掉了胡子，剃了头发，又出去寻找另一份工作。 白天，他模仿别人的摩托车比赛。 新买的摩托车刚运行一周，锁就被撬开，身上沾满了泥土。 被盗。 那天，他砸碎了很多窗户，这些窗户都是别人家的。 当邻居过来与他争论时，他二话不说，摇摇晃晃地摇摇晃晃，手里拿着酒瓶下楼去打牌。 后来我除了睡觉就不呆在家里了。
棋牌室里热闹非凡，屋子里却空无一人。 终于有一天，妈妈脱下了围兜，带我去收拾行李。
我们在我们的大楼前停了下来。 黑暗的走廊深处，只有无尽的风吹在我们的脸上。
棋牌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他嘴里叼着烟，看着我们打招呼，你回来了吗？ 妈妈微微点头，是的，她回来了。 该男子穿着白色高领毛衣和灯芯绒休闲裤。 他低头看着拉着妈妈袖子的我，说：“我越长越像你爸爸。” 我咬着嘴唇，什么也没说。 他吸了两口烟。
右边的扶手闪烁着不锈钢的光泽，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左边的墙上落下灰尘。 台阶的宽度很窄。 我夹住肩膀以避免摩擦。 妈妈摸了摸口袋，拿出手机递给了我。 我打开手电筒功能，连续走上三级台阶，走在前面，回头帮妈妈找路。
我们来到二楼。 从前有一个傻弟弟，住在二楼。 他身高1.8米，腿很长。 他喜欢半夜在街上散步、唱歌。 他的父母年纪很大，主要靠出去捡废品为生，所以通常把他锁在家里。 现在走上去，门锁着，门栏上还粘着几根干艾草。
我们踏上了三楼。
从前有一位时尚的阿姨住在三楼。 她养了几只狗。 其中一只是一只白色的边境牧羊犬，长着一条上下翘起的长尾巴。 它半夜狂吠，喜欢随地小便。 阿姨会在走廊里。 放了簸箕和扫帚。 现在扫帚不见了，只剩下脏兮兮的簸箕。
我们走上四楼。
我朋友以前住在四楼，比我大半岁。 我们喜欢一起摔跤，但他不能和我摔跤。 他父亲的嘴唇上留着小胡子。 他喜欢让我父亲在一张方桌上喝酒，地上铺着棉席，他会坐着跪着喝酒，就像电视剧里的日本人一样。 随后，一家人没有提前打招呼就立即搬走了。
我们到达五楼。
我们搬出去之前，五楼住着一个短发女孩。 她的名字里有一个“欣”字。 我一直读成成金。 她和我同岁，成绩也很好。 她的父亲是一名图书批发商，为了运输书籍，必须早出晚归。 她的母亲是一名超市收银员，会制作美味的寿司。 我有一道数学题解不出来，所以我去她家寻求建议。 她的母亲会把寿司放在盘子里然后上桌。 寿司的外层包裹着一圈紫菜，内层则填满了肉松、火腿和黄瓜。 我放进嘴里，久久不肯咽下去。 每次妈妈在门口喊我，我就依依不舍地回去。
很久以前，父亲会在六楼等我们，但现在不再了。 我们一步一步爬上楼，到了门口。 妈妈在口袋里摸索着开门的钥匙。 门锁换过一次。 那次是因为父亲喝醉了，想出去喝酒。 他没有打开。 他用力踢了门两下，门还是没有打开。 于是，他回到屋里，翻找工具箱，里面用的都是他出去干活时用的工具。 他拿出一把螺丝刀，插入钥匙孔，用力撬，却没有用。 他双手按住，再次撬开，整个门锁都被撬开了。 我们退后一步，看着他走开。 后来，妈妈慢慢地蹲了下来，双手抱住我的肩膀，闭上了眼睛，好久没有睁开。
房子里满是灰尘。 当客厅的灯打开时，空气中漂浮着灰尘颗粒。 妈妈走进厨房，放下布袋，解开结，把脏衣服一件一件塞进洗衣机。 我站在那里，把书包挂在角落里儿童自行车的把手上。 篮子里有几张名片，上面签着名字和电话号码。 它们是我父亲很久以前打印的，字迹已经模糊了。 靠墙的桌子和柜子上，放着一桶2000毫升的菜籽油。 我妈妈上周买的。 这段时间一直没有被碰过。 冰箱关了，冰箱柜上方放着一个相框和一个花瓶。 照片早就拿出来了，花瓶里没有花。
我还是很饿，想找点东西吃。 我打开冰箱，发现上下层架都空了。 妈妈扫完了地，开始拿拖把。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卷起袖子，手臂上的青筋都突出了，将她一路拖出了客厅。 我坐在桌边的柜子上，先后抬起脚。 她拖完客厅，朝卧室走去。
我拍拍屁股上的一圈灰尘，走到厨房一看，整个地板上还有没有蒸发的水渍。 左边是柜子，右边是卫生间，洗衣机靠后墙放置，煤气灶在对面。 炉子上烧着一壶水。
“不要浪费时间，做任何事情都要有效率。你可以一边拖地一边烧水，就像你可以一边做饭一边切菜一样。”
我靠在洗衣机上，想着妈妈说的话。 更进一步说，这句话是我父亲首先说的。
时间太久远了，我只能依稀记得一些片段。 以前煤气灶和洗衣机之间有一个凳子。 那时，父亲每天早上都会坐在上面，嘴里叼着烟，对着垃圾桶开始削土豆皮。 饭煮的时候，他手里的刮刀发出“嗖嗖”的声音。 锅里冒出一缕热气，土豆皮都剥了。 当我经过洗手间时，他总是有几句话要说。 他是一个喜欢教导别人的人。
水壶慢慢沸腾，发出尖叫声。 我愣住了，不知道过了多久。 突然一只手从背后伸出，转动了开关，煤气灶就被关掉了。
浴缸挂在浴室的墙上。 妈妈把它取下来，装满了水。
“赶紧去洗澡吧。”
我默默地脱掉鞋子，光着脚踩在地上。 天气有点冷，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妈妈把拖鞋一扔就出去了。 我站在那里，一点一点把已经湿透的裤子脱下来，解开外套的扣子，一颗扣子，两颗扣子，愣了一会儿，然后把内衣一起脱掉，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我的手臂浸在水里，全身慢慢放松。
浴缸不大，但还能容纳我。 我抱着膝盖坐在水里，双手合十，一次又一次地把水泼在胸口上。
浴缸内部掉落了一层铁锈，琐碎无光，漂浮在水面上，散发着朦胧的光芒。 我把它们聚集在一起并把它们舀起来。 水从我的手指上漏出来，留在我的手掌上摆弄。 墙上有热水器，不过早就坏了，淋浴不能用，也没有清理过。 靠墙有一个红色的水桶，里面积了一层水垢。 水龙头拧不紧，一两滴水就灌满了，溅出来。
“好的？”
妈妈把头探了进来。
我紧紧地抱住自己，拼命地摇头。 妈妈环顾四周，又关上了门。
我继续往身上泼水。 水温逐渐降低，我的身体也慢慢变暖。 过一会儿，我想，再过一会儿，我就完成了。
洗衣机嗡嗡作响。 透过雕花玻璃门，可以看到母亲在厨房里走来走去的身影。 她又烧了一锅水，倒入保温瓶里。 然而，锅似乎不稳，摔倒了。 当她后退时，她的腰撞到了身后的碗盘。 乒乒乓乓乒乓乒乒乒乓乒乒乒乓乒乒乒乓乒乒乒乒乓乒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乒乓乒乒乒乓乒乒乒乓乓乒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乒乓乒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乒乓乒乒乒乓乒乒乒乓乒乒乒乓乒乒乒乓乒乒乒乓乒乒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乒乓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乓乒乒乓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乒乓乒乒乒乓
母亲站在那里，吸了吸鼻子，二话不说，拿起扫帚一点一点地扫起来。 扫地结束了，衣服也洗好了。 我把门打开一条缝，把头伸出来。 “妈妈，我饿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胆怯的说出了这句话，这句话是我隐藏已久的。 妈妈走过来看了我一眼。 她手里拿着一套格子床单，黑白色的，和她父亲分床睡后一直用的那套是一样的。 好久没洗了，扔掉太可惜了。 于是她妈妈又找到了这个旧东西。
“我带了一些饺子来，一会儿我们去煮吧。” 母亲犹豫了一下才说出这句话。 我知道她说的饺子是我奶奶包的，里面塞满了玉米和猪肉。 我妈妈带了二十个，打算留着当明天早上的早餐。
趁着空闲时间，妈妈开始洗爸爸的床单，把洗衣机装满了。 连续按下几个按钮后，机器停顿了一下，很快，机器的动静变得更大了。
我关上了门。
坐回浴缸里，水慢慢变冷了。 看看你的头顶。 灯泡里充满了热量，就好像上面覆盖着绒毛一样。
当我轻轻踩在瓷砖地板上，慢慢走出去时，厨房里空无一人。 硬饺子在水里煮，看不到热气，水面也没有波纹。 不知道火什么时候被扑灭的。
旁边的洗衣机里似乎突然传来一阵响动，然后全身像筛子一样晃动起来。 妈妈赶紧进来，站在一旁，敲打着机器，按下着按钮，但没有任何作用。 机器不停地嗡嗡作响，大约十几秒后，机器停止了转动，一切陷入了沉寂。
母亲打开洗衣机，但脱水尚未完成，一切都湿了。 金属卡被卡在搅拌器内。 据说它是一张金属卡，但实际上是一张工作ID卡，可能从床单的内部掉下来。 工作身份证中有一张照片，黑白，我父亲的脸上有一张照片。 多年前，那是我父亲，穿着灰色的工作服，新鲜的头发，明亮的眼睛，微笑，脸上露出英勇的表情。 这与他喝得太多并从楼梯上跌落的方式完全不同。 这与他躺在棺材里时闭上眼睛看的方式也不同。
这可能是剩下的唯一一个。 母亲双手握着照片，茫然地凝视着它。 她的身体起初保持一动不动，然后她俯身，一点一点地蹲下。 风通过排气风扇的间隙泄漏，我赤裸裸地站在边缘。 站立了很长时间后，我感到很冷，肚子空了。 我很冷，饿了。 地面上似乎有一些破碎的玻璃，但没有被扫除，当我的脚踩到它时，它有点疼。 我拥抱了母亲，换句话说，我们互相支持。 窗外的雨声逐渐变得更加安静，慢慢地，一切都无法听到。 我们彼此依靠。 我想，有人会来吗？ 我以为没有人会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