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有哪些（当代艺术家的成名之路）

冯 勇

国际当代艺术家的成名之路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分别是形成阶段、扩展阶段和巩固阶段。

一、形成阶段

这一阶段通常开始于艺术家自艺术院校毕业之时。极少有学生在毕业展之后就直接被商业画廊选中顺利走上职业艺术家道路，更多的则是面临巨大的生存压力，一边继续创作参加展览寻找机会，一边从事其他工作维系生活。由于这个时期的创作难以找到展览机会和销售渠道，通常只能是亲朋之间互帮互助，所以人际关系网在艺术家刚刚起步阶段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是支持和促进他们走向专职艺术家的主要因素。艺术世界的内部规则在此时便开始在他们身上生效，除开天赋异禀（天才的定义之一便是不受规则局限），出身更好、拥有更强力的人际关系网便意味着起步更加从容，更容易获得成功。

艺术家的下一步是由画廊为其做代理。从自身发展和商业考虑而言，这可能是艺术家职业化生涯当中的一个重要发展，画廊的声誉及人脉网络决定了艺术家的起步高度。画廊充当了艺术家和其他诸如批评家、策展人、收藏家以及媒体、美术馆、艺博会等机构之间的代理人或者中介角色，好的代理会为艺术家的职业发展提供更光明广阔的前景，帮助艺术家制定职业规划，寻找参加好展览的机会，建立良好的交易渠道甚至包揽日常琐事等，让艺术家无后顾之忧专心创作。画廊会为艺术家精心策划第一个商业个展，该个展尤为重要因为它正式启动了艺术家的职业生涯，商业上的成功与否以及批评界的接受程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艺术家由这个起点向前迈进的冲击力和速度。

如果首次个展反馈比较积极，那么艺术家便可以通过画廊得到更多的展示机会，参加一些比较有影响力的大型展览或者声誉较高的学术性展览，这些展览的积累会逐渐增加该艺术家的声望，而画廊主、策展人、批评家及收藏家常常在这个过程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中介者的角色。

形成阶段既是艺术家生涯的起步阶段，也是最艰难的一个阶段，只有不到一半的学艺者能够成功开启自己的职业生涯，而这其中的绝大部分终生停留在这一阶段。剩下的小部分艺术家通过累计自己的声望，逐渐在地方或国内拥有一定知名度，进而试图开拓国际市场，进入下一个扩张阶段，也是其职业生涯的快速发展时期。

二、扩张阶段

当艺术家开始在国内崭露头角时，他将迎来自己生涯一个极为关键的转折点——能否成功走向国际。仅仅局限在国内是不足称道的，尤其是对于来自第三世界的当代艺术家。作为一种通行世界的国际文化形式，当代艺术家只有取得国际上的认可才算真的成功。而这需要来自多方面的共同合力的推动，首先是需要寻求更好的代理，好的国际画廊拥有强大的资源，一方面帮助艺术家举办国际巡展，参加国际艺博会，提升知名度，同时为他引介更具份量的策展人、收藏家、美术馆馆长等，为艺术家冲向国际打下基础。

其次是需要来自文化权威的认可，包括但不限于参加声誉较高的重要展览（如三大双年展）、赢得重要奖项（如金狮奖）、获得知名策展人、批评家、美术馆馆长的垂青称赞等，这些文化权威的认证既是对艺术家文化价值的认可，同时也决定了他能在国际舞台上站稳脚跟。文化认证这一环节一部分在于艺术家能否进入文化人士的视野，更关键在于艺术家自身的艺术水准、话题性、以及作品呈现等相关因素。

最后是需要资本的推波助澜。当艺术家取得文化权威的认可，便被认为具备相当大的市场潜力，收藏家、文化机构、大型商场等会争相购入其作品，带动其市场价值的快速攀升，代理商便会适时推出他的作品拍卖专场，在市场中证明价值稳固地位，同时也是前期投资变现的好时机。一般来说并不是每一个在文化上取得成功的艺术家都能在市场上取得同样的成功，影响作品市场价值的因素有很多，但当代艺术世界极为重视艺术家的市场反响，能够在市场上取得好的反响的艺术家，更受追捧也拥有更多资源和话语权，走向更高的地位。

扩张阶段特征通过资本助力、文化认证将具有潜力的艺术家成功推向国际并站稳脚跟，成为一名具有高经济价值、会在艺术史上被书写的成功艺术家，并最终获取对于艺术家作品与职业生涯更广泛的认可与回报。大多数艺术家的扩张阶段并不顺利，或艺术价值不受认可或市场价值不够高，不得不在这一阶段循环往复，成为一位稍有名气的“小艺术家”。

三、巩固阶段

当艺术家在国际舞台上获得了足够的知名度，成为当代艺术领域顶端的人物，需要做的便是巩固自己的地位。因为当代艺术世界是一个异常动荡，变化迅速的场域，市场的风向倏忽而逝，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从山顶跌落，不受青睐，即便是知名艺术家也不可以掉以轻心。

在巩固阶段，艺术家已经成为该领域内掌握一定话语权的人物，可以更自由地决定自己的发展方向，同时要注重维护自己同资本、学术之间的关系，从而达到一种动态平衡的状态。

外界对于艺术家的态度也会发生改变，艺术家变成各方的宠儿，资本会更乐意支持他们，渴望同其合作，文化权威们更认可他们，为其举办展览、撰写评论。艺术家的每一件作品都是高价、每一次创作都受到极大的关注。

这个时期的艺术家不需要再谋求展览，而是将每年的展览数目控制在一个合适的数量，太低无法维持自己的市场热度，太高则会影响自己的学术评价。同时他们也被视为艺术风向的引领者，在创作的更加独立性，作品更容易获得认可，被认为是可能会在艺术史上留名的人物，同时借助自身极高的艺术成就，艺术家们也会在相关领域变得更具份量、更有话语权，比如他们可以成为展览的评委或者委员会成员、召集人甚至成为策展人，他们的艺术理念也更容易传播出去，影响到其他艺术家、收藏家的口味，这些种种都会更加巩固他的地位。

图一

四、当代艺术的权利结构

由上文对当代艺术家的成名之路的分析，我们可以将当代艺术世界的运转分为两个部分：

一、资本支持：毫无疑问任何活动的展开都离不开经济基础的支撑，然而过往一向认为艺术这种更注重精神创造的活动比较偏离经济的管控影响，但当代艺术与资本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文化工业的快速发展让人们看到了艺术快速变现的可能，同时文化产业的繁盛也让相关人士都尝到了甜头。过去二十年来，当代艺术市场的火热吸引了无数资本大鳄进入到这个有暴利可图的领域，比如皮诺特、科恩等人将自己在奢侈品、金融、房地产、石油等领域获得的大量金钱投入到这里，或者不断大肆建造美术馆、成立基金会，同时还有如萨奇等画廊主不断挖掘潜力艺术家、进行大规模的艺术交易，实现投资变现，这些人是艺术世界的隐形大鳄，掌管着当代艺术的兴衰，同时他们也期望自己的投资可以获得高额回报。

二、文化认证：除了资本的加持，文化领域内的成功更离不开的是文化认证这一环节。艺术作为一种精神活动和文化创造，只有获得来自文化权威的认可，才可被认为具备长久的稳定价值。同时文化认证也是经济资本增值的关键，一旦获得权威的文化认证，其经济价值会呈指数倍的增值。资本是逐利的，而对当代艺术的巨大投入，也是为了更大的回报。

具有文化认证资格的一般是掌握文化话语权的人，包括策展人、批评家、美术馆馆长等文化人士，他们一般被认为具有深厚的学养以及高超的品味，可以通过他们的“知识之眼”去判定一个艺术家的艺术价值。同时他们也是艺术流通各环节的要害部门的掌权人，利用自己掌握的权力去影响乃至决定着当代艺术的创作、流通、接受与评价。

而这两部分共同关注的焦点便是艺术家，艺术家从踏出艺术学院，开始走上职业道路起，便与以上两部分发生关联，一方面他需要资本支持自己的生存，文化认证自己的才能，另一方面，他通过自己的成长与产出来进行回报，实现资本增值和文化进步。

从宏观角度来看，资本希望通过文化谋取名声和利益，比如很多西方富豪热衷建美术馆、基金会来支持艺术，一方面可以免税、将手上的热钱换成保值的艺术品并实现资本增值，另一方面也赚了一个支持文化发展的好名声，无疑是拥有财富后的不二之选。文化则希望借助资本和艺术家维持繁荣发展，提升自身的权威度。比如本文研究对象威尼斯双年展是一个权威文化机构，它利用自己的百年声誉募集到大量的资金，资金的注入可以让机构选择更好的策展人、艺术家，策划更好的展览，这无疑会促进当代艺术的发展，提升自身的文化权力，另外还可以促进当地的经济、文化、社会的发展，利用自身的区域优势吸引资本，成为文化旅游热点城市。最后艺术家希望通过资本加持和文化认证实现名利双收，锦衣玉食同时又青史留名。

从微观角度来看，当代艺术世界里活跃着的是一个个具体人物，分别扮演着特定的角色。这些人利用自己的活动，使自己以及自己所属群体获得最大利益，这其中不断发生着权力之间的对抗与合谋：艺术家不断争取更高的创作自由度和市场价格，同时也不断与其他群体互动希望能够获得更好的代理、参加高级别展览和拍卖会、有知名批评家的站台；画商希望手下的艺术家能够为自己带来更多的回报，一方面压制艺术家的出走冲动一方面将其推荐给大牌的收藏家、批评家、美术馆馆长及策展人等，同时还要不断挖掘新的艺术家；收藏家希望自己的收藏活动能够为自己带来经济以及名誉上的收益，一方面同画商、艺术家建立联系，一方面同策展人、批评家们维持关系，甚至建立基金会进行更深入的控制艺术活动；策展人及批评家、美术馆馆长们则是希望通过举办更好的展览、发掘更多优秀艺术家或者与获取更多基金赞助而不遗余力地奔走，进而不断提升自己的文化影响力。

简单来说，就是选取合适的艺术家，通过持续不断的资本加持和文化认证，共同塑造一个如同摇滚明星一般的知名当代艺术家。同时当艺术家取得成功后，相关人员都可以获得巨大收益，这个操作可以无限地循环下去。达米恩•赫斯特的成功便是这种运作方式的绝佳证明。他不仅自己成为知名艺术家，也让他一路走来的相关利益者获得了巨大的回报。无论是他、还是他的代理商、经纪人以及策展人，都通过这些运作成为当下艺术世界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些人也结合成为十分紧密的利益小团体，互相扶持、一荣俱荣。事实上赫斯特是极少一路顺风顺水的艺术家，不到四十岁便成为圈内的顶级角色。更多的艺术家则终其一生局限在形成时期，无法登上更大的舞台。一个当代艺术家能否成功，其个人的努力当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明晰这个名利场的运转规则。

资本支持和文化认证是构成当代艺术世界经纬线，资本通过金钱、场地等控制着艺术市场，一定程度上决定了艺术行业人士的饭碗。一方面艺术离不开资本的滋养，另一方面资本又利用艺术谋取利益。文化认证则是利用文化话语权控制了艺术的发展方向，他们决定了哪些作品可以展出、获得什么样的评价、价值如何等关键，甚至也可以影响资本的投资决策、艺术史的书写。同时资本支持和文化认证也是相辅相成的，只有经过文化认证，资本才有增值的可能，而也只有获得资本的支持，文化权威才可以做出更合理、更公正的认证。

经纬交织的一个个焦点则是艺术家，他们挥洒自己的才华，表达自己的艺术思想，但是他们无法离开上面二者的控制。除非他们最终成长为庞然大物，反过来可以影响到二者的样态。更重要的是这种权力勾连最后形成了庞大的利益共同体，在达成一致后便转身瞄向公众，资本与文化的双重认证轻易地就把持了大众的艺术观念，权力的凌驾让处于最下层的观众还没有认清真相就乖乖献出视线、赞美乃至金钱，助力权力的资本变现。

编者注：本文为作者长文《论当代艺术的话语权转移——以威尼斯双年展为考察对象》之部分，标题为编者所加

转载自 N视觉